第十九章 冬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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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会想，如果有时间多看看身边的风景就好了。但我却没有这个闲暇，只能一天到晚埋头苦干。

这也不是值得抱怨的事，反而我心甘情愿。

毕竟这么努力，不是为了别的，而是为了我最心爱的人。

那么，即使不那么快乐也无所谓。

我坐在烧柴的炕边，数着灶炉里噼里啪啦的火星，并时不时添一把进去，喂饱饥饿的炉火。

【啊，家里的柴快烧光了。】

发呆之余，身后的柴垛已在不知不觉间少了大半，可能是入冬以来太过无聊而忽视了这一点吧。

可我熟知冬将军的残酷，稍有疏忽，就会迎来灭顶之灾。

所以，我不得不去找柴。

【爸爸！我出门一趟哦！】

我用力朝着里屋大喊，希望那个在床上躺着的至亲可以听见。

没有回应。但没关系。他刚刚才睡着，沉默是正常的。

不过还是留个字条吧。

接着我背上箩筐，束起披散的乱发，扎成马尾，换上出门用的冬装，就这样推开了门，迎来了寒风。

好在没下雪，只是有点潮湿。

对了！要不顺便去找找，有没有只有冬天才能挖到的药材吧。

因为，为了治好爸爸的病，我做什么都愿意。

………………

出门没多久，就运气好的找到一处干燥的地方，有许多可用之材。

可那里还有除了柴火之外的东西。

【谁在那里？】

一道声音传来，应该是在问我吧。我提高了警惕。

【我只是来采木柴的，你是谁？】

或许是听到我的声音比较幼稚，听起来人畜无害，所以那边那个人就放松了起来，似乎是已经认定我不是什么危险人物。

过了一会儿，她现出身形，声音和外表都无疑是女性。

她是孤身一人进到这森林的吗？

这时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。她别在胸口的胸针闪闪发光，看起来和星辰相似，可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。

然后她说，

【你来得正好，我迷路了，可以问个路吗？】

○

结果到最后，她也没找到路。可能是我的解释太烂，又或者是那个女人实在是太笨。

但怎么看她都是个女子，估计还是生活在都会当中的大小姐，一定没办法在野外吃苦，她估计也没预料到会迷路吧。

再加上最近天气一直不好，动不动就下雪，在野外久待就等于自杀，那个女人这样下去一定会遇难。

所以，我就把她领回了家，让她寄住几天，直到天气变好为止。

我不知道这样正不正确，但我没办法就这样放着处于危险之中的人不管。

况且，她看起来也不像个坏人。

【我是个大坏蛋噢？】

【诶？是这样吗？】

【骗你的，呵呵。】

【…………】

就像这样，这个人很喜欢捉弄我，欺负像我这样的老实人。

嘛，姑且不是什么坏人吧。

但毕竟多了一张嘴，家里的伙食也渐渐变得吃紧…………

【嘿！安洁！今天我抓到三只野兔哦！还加上两根人参，怎么样？厉害吧？】

那个女人两眼放光地看着我，仿佛是等着我表扬她。

相反，家里的伙食还渐渐得到了改善。

顺带一提，安洁是我的名字。

看来之前说她没办法在野外吃苦是我太轻率了，这明明就是个怪物。

其实即便我之前放着她不管也没关系吧？

我不禁这么吐槽。

有时她还会帮着我打柴做饭，做做家务，连制药都会，而且相当娴熟。

尤其是她做出来的草药，甚至令我自叹不如。

【你这一弄，我的地位到底…………】

感觉我的饭碗被抢了的说。

【哈哈。】

她愉快的笑了笑，然后摸了摸我的头，完全就是把我当成小孩子。

【寄人篱下，当然就要报恩嘛。】

【唔…………】

既然这样，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。

本来家里只有两个人，而父亲又卧病在床，一直都冷冷清清，只有柴火劈啪作响的声音回荡。

但现在，自从她加入之后，家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。

当然，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被捉弄就是了。

记得以往父亲还健康的时候，他就喜欢热热闹闹的景象呢，还经常把我带到邻近的集市上玩。

但自父亲一病不起后，我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间深山里孤零零的小屋。

所以，家里能热闹起来，或许也是好事吧。

从这个角度上来讲，应该要谢谢那个女人。

可谢谢这种话，即使把嘴撕烂我也不会说就是了。

渐渐地，她与父亲也混熟了。

有时远远地看她与父亲聊的那么开心，心里总会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。

【吃醋吗？】

【才不是呢！】

我拼命否定。

嘛，就像这样，我们三人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常。

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呢————我不禁萌生出这样的想法。

因为，现在这样，就真的像是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啊。

○

记忆中，父亲病倒不久，我就千里迢迢的跑到镇上找来医生，脚都磨起了泡。

判决是无情的。医生说，父亲活不久了。

【………………】

我甚至哭都哭不出来。

因为在母亲病倒，驾鹤西去时，眼泪就早已经哭干。

我当时唯一想到的事，就只有一直陪在父亲身边而已。

因为我无能为力，做不到其他的事情。

【孩子……对不起……我连累了你，对不起…………】

父亲总是对我心怀愧疚，但每次听他这么说，我的心都会更疼，伤口会撕得更大。

我从来都不是想听父亲责备自己才在他身边陪着。

但果然，我还是无能为力。

唯有痛苦而温馨的日常在持续着。

渐渐地，我失去了笑容。

我深知，那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。

我深知，自己这么做毫无意义。

我也深知，结局早已无法改变。

除非世界上，真有那不可能发生的奇迹。

可正是因为不可能发生，奇迹才被称为奇迹。

○

那个女人到来之后的第二周，父亲的病开始恶化，每天苏醒的时间少了许多，经常咳血。

起初还是有点慌乱，但后来一想，这一天的到来只是迟早的事情，根本没什么好惊讶的。

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也做不到，只能为父亲解决基本的生理需求，但根本治不好他的病。

为什么我会这么无力呢？

没人可以解答我的问题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又过了几天，父亲终于开始昏迷不醒了。

醒不过来，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一直在做梦呢？做梦的时候会不会是幸福的呢？

我不得而知，只有内心凉的可怕。

可能是已经知道没救了吗？
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…………

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，或许是悲伤到极点，却哭不出来的表情吧。

说起来，今天到冬至了呢。

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。

呵呵，和现在的情况太相称了不是吗？
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…………嗯？

【欸？】

就在这时，猝不及防的，头顶传来温暖的触感。那个女人正在摸我的头，仿佛是为了让我安心，让我冷静。

我慢慢抬起头，仰视着那个女人，想从她那里得到解脱。

可直到最后，我得到的都只有温柔。她将我轻轻拥入怀中，共享着彼此的温度。

不知为什么，只要在她的怀中，我就会变得特别特别想哭，明明父亲的痛苦都再也没法让我哭泣。

谁来向我解释一下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？

【你真正想要的东西，到底是什么？】

温柔的声音贴近耳蜗，令我迷茫。

【我不知道……】

【没关系，你一定知道的。】

我一定知道？我知道什么呢？

我想要的东西…………

我抬头看向那个人，又转头看向床上的父亲…………

啊，

原来如此。是这么一回事啊。

【我…………我想要和父亲两个人一起……去小镇！】

【嗯，说得好。】

她像这样夸了我，让我想哭。

但是，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，不可能的。

父亲已经起不来了。

除非，除非有奇迹。

但正因为不可能发生，所以才叫奇迹。

这是不可能的。

【我的女儿……安洁……你在哪…………】

父亲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，我连忙冲到他跟前，握住那双已苍白干瘪的手。

【我在的，父亲。】

原本凉透的心，如今又重新涌起了激流。

【听我说……安洁。】

【嗯，我听着呢。】

他的声音极其虚弱，其实我完全不想他这么勉强自己开口说话。

【咳咳咳咳……！安洁啊，我可能真的……活不了多久了。但是啊，不要太难过……你父亲我啊，就是希望孩子可以……咳咳咳！幸福地活着。咳咳咳咳咳……】

【父亲你先别说话了！】

那个女人拿来纸，我替父亲擦干嘴边的血渍。

【哎呦…………安洁，以后你就要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…………不要想着你这拖后腿的父亲了……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……咳咳咳咳！】

【你真别说话了！】

听到父亲不断咳血的声音，我才发觉，原来之前我以为的心凉根本就是错的。

我的心从来没有凉，只是刻意被我压制了而已。

我只不过是压抑着痛苦，欺骗着自己而已。

【唔！】

我用力咬着嘴唇，面部抽搐，仍旧在抑制着泪水，不让父亲担心。

但是，那个女人在这时拿着某个瓶子，又问了我一次，你想要做什么。

这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
终于，我滴下泪水。

【我想要父亲的病可以治好！】

啊，如果世界上真有奇迹的话该有多好。

如果世界上真有奇迹的话，又为何不能降临在父亲的身上！

求求你了，奇迹。

如果你能听到的话，

求你救救我的父亲！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【你知道吗？奇迹这种东西，正是因为有可能发生，才被称为奇迹的哦。】

刺目的光芒闪过，我不禁闭上双眼。

当我回过神来，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不见。

剩下来的，就只有愣在原地的我，与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的父亲。

●

治疗肺结核花了我好大一番功夫。

毕竟是荒山野岭，材料实在难以凑齐。

好在我是魔女，药学医学还是很精通的，肺结核还是有药可医。

不过对于这样偏僻的地方，这可能真就是不治之症吧。

他们甚至连魔女的象征——星辰胸针都不知道，可见这里有多么闭塞。

但好在在最后一刻，魔药完成了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
也就这样吧。

今天冬至，天会黑得很早。

那么，

就早点上路吧。

虽然漫漫长夜很可怕，不过也不用担心。

毕竟冬至之后，白天就会越来越长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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